月村璃子總是在微笑。在二十六個——不,現在是二十七個女學生中,她是最年長的,生日最早,她是處女座。
璃子的聲音很好聽,高雅清新,如輕輕互相碰撞的琉璃。白髮如雪,紅眼如寶石;瑩白疏冷,豔紅則怵目驚心。白色是她的顏色、紅色也是,或許,她就是一隻易碎的白兔。她的髮上總繫著一顆紅琉璃,她還常常在雪白藍領的水手服內多穿一件白色高領,好像很怕冷的樣子
我彷彿已為她著迷了許久,好多好多個日子,我的眼光都一直追隨著她。直到今年夏初,才終於突然醒悟以我這樣膽小懦弱的心靈,是不可能真正碰觸到她完美微笑後的破裂陰影的。
接著就是梅雨季,好幾個星期都在下雨。不知不覺中,我的眼光彷彿也被雨淋濕,不再那樣執著跟著那孤獨的雪白身影。
這麼說起來,這也只是幾個星期之前的事。樂流也一直知道我對月村璃子的不尋常嚮往,總是催促我去多和她說幾句話,但我就是一直沒有行動。或許,我也只是愛好她完美的假象吧;奇妙的是,我總覺得大家都明白她無時無刻的微笑背後,一定有殘破的部分——甚至連她自己都知道,但是也沒有人問她為何要一直笑,或者感到厭惡而阻止她,就讓她靜靜每日上演她的獨角戲。這或許就是這個學院的女孩們特有的溫柔吧。
我匆匆去圖書館借了幾本小說,有翻譯小說也有日文小說,但今晚可能沒時間偷看這些書,因為今晚的課程是講希臘神話,我很有興趣、也很興奮。
千光學院的課程都是霧紗老師安排的,教課的老師也只有她一人。課程安排頗隨意,霧紗喜歡教什麼就教什麼,她非常擅長說故事,美術和音樂也是她的強項。天亮前的最後一堂課常常是音樂課,讓大家一起練習唱歌。不過,偶爾還是會安排幾趟堂基礎數學、化學,那時候女孩子們就明顯心不在焉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。
我記憶中唯一一次與月村璃子的近距離接觸,就是在音樂課之後。
那夜霧紗老師彈了很多好聽的曲子,從巴哈、莫札特到德布西,大家都聽得非常著迷。不過我們必須決定練唱一首曲子,卻拿不定主意。
課後,我在教室走廊外的飲水台遇見月村璃子。雖然剛剛她並沒有發言,練唱時也沒怎麼聽見她優美的聲音,但她卻好像很渴似的,她用她蒼白的手掌,一再渠起水來喝。
突然間,我問她:妳為何一直戴著那個紅色琉璃的髮飾?
她看了看我,仍舊微笑著。
妳不也一直戴著那雙金色如弓的細髮夾嗎?
這段沒什麼意義的對話,就是我們最親密的接觸。不過,因為這次對話。我突然感覺到,她一直知道我在看她。那麼,她大概也明白,我終於放棄了想靠近她破碎的身影,放棄了想拯救她、或被她摧毀的慾望吧。
不過,我仍死性不改。很快的,我又被那冰河之藍、那雙貓眼給吸引。
圖書館外的走廊風很涼,很幽靜。這裡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地方,我會坐在這邊的長椅上靜靜一個人看書。今夜的星空很明亮,不過此時看不見月亮,有點可惜。
樂流的身影在遠處匆匆經過,她大概又睡到剛剛,快速跑進餐廳但已來不及了吧。好在我一如既往已經偷偷摸了個可頌和一瓶果汁要給她。
學院中有些事總是永恆的,宛如永夜。打破循環重複的事物有可能到來嗎?我為何會突然有這種想法?
我終於離開長椅,往教室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