蛇人與象人
在一個遙遠的國度，蛇人與象人是好朋友。我以為故事的開頭是這樣，但其實，我就是蛇人。《早洩的塵世樂園》下篇 (29)
在一個遙遠的國度，蛇人與象人是好朋友。我以為故事的開頭是這樣，但其實，我就是蛇人，而我根本沒有朋友。至於象人，他只是孤獨的我不得不的選擇——是的，我也是他不得不的選擇。從小，蛇人和象人就一直在一起，成為一個理所當然的二人組。蛇人細瘦狡猾、擅於玩文字遊戲；象人穩重呆笨、喜歡發呆空想。兩個人之間，幾乎沒有共通點——除了音樂。
蛇人與象人常常在一起聆聽音樂。沈默地，一句話也不說。後來，蛇人開始自學鋼琴，而象人愛上唱歌。蛇人鋼琴彈得普普通通，不像他舌燦蓮花的本事，而且，他總是彈那幾首旋律重複性很高、彷彿童謠的巴哈的曲子，而不是較受歡迎的抒情曲子，所以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喜歡彈琴；而象人的歌聲則樸實有力，雖然低調，但聽過他唱歌的人都不知不覺受到了鼓舞。
長大後，過了很多年，他們都沒見面。有一次，他們終於在一間咖啡廳重遇。此時，象人已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歌手，在小酒館演唱。而蛇人只發表過一兩篇小說，到處遊手好閒、不務正業。
真沒想到，我居然在從事表演，我以前多麼害怕在人群前開口說話。象人說。可不是嗎？不過，你是用唱的，而不是說話，那樣很好，很適合你。我也喜歡你的歌聲。蛇人說。
過了多年，終究，他們還是有點不一樣了。象人為蛇人的坦率感到驚訝。謝謝你，其實，我也喜歡你的小說。象人說。真的嗎？蛇人說。但是，我不論做什麼，做得好與壞，我都覺得自己是個二手品。
這話怎說？象人問。如果我是假，那你就是真。蛇人說。如果我是真，那你就是假，是這樣嗎？象人說。沒錯。真的嗎？
你沒聽過「巴蛇吞象」嗎？我就是這樣貪婪無情。蛇人一邊蜷曲自己的身體一邊說。
可是，在最初的故事裡，是一個名為「象」的男孩，為了救生病的母親，需要蛇肝來治病，讓本是玩伴的蛇張開嘴並進入牠的身體。象為了母親割了一片又一片，蛇太痛苦才不得已吞掉象的。象人一邊開開合合他的嘴一邊說。
是這樣嗎？蛇人說。我相信如此，不是誰貪心或欺騙。象人說。那你相信我？蛇人說。我相信你。象人說。
我載你一乘，你會引導我回家，對吧？象人的身體寬闊如車。會的，你載我一乘，我引導你回家，只要看著星星。蛇人的眼光銳利如恆星。
後來，蛇終究還是把象吞了。象人生了一場重病，蛇人帶他回到他們遙遠海邊的故鄉，然後，張開嘴，吞噬了受苦中的生命。人們認為蛇人吃了自己唯一的朋友，是一個狡猾的惡棍。而總是舌燦蓮花的蛇人，也對此保持沈默，不曾辯解。蛇人戴上了一頂灰色的帽子，那如蛇吞象形狀的帽子——吹著他的口風琴，演奏那樸實而一再重複的旋律，回到海邊，不再言語。
啊，這個故事結束了嗎？不過，你還記得嗎？我一開始說過：蛇人就是我。嗯，我還是閉上嘴吧，別再說話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