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轉眼,島又風雲變色。
三年之間,有些事情,必須說說。島是島,島也不是島;我們在陸地,也在海;我們在空中樓閣,也在海底兩萬哩。簡而言之,島好像變了,又好像沒變——事情不斷的循環重複:壓迫、禁令、抗議、宣導,今日明日,一會島好像就要淪陷、一會又得過且過不變應萬變。島上小民如我們,常感心虛無力,也只能一日過一日,希望海的對岸,永遠不要越線。
結果搞了半天,我什麼都沒說。我只能說,這世界上,戰爭永遠在上演。一轉眼,島又貌似風平浪靜,只能說是萬幸。春暖花開,很快地,轉眼冬日已逝,馬上就要入夏。沒想到,今日我暫且成功地活過一天,和往常一樣下班就直接回家,卻被宣告:「你的王國戰爭中。」
看到了這七個大字,我愣了一會。忍不住看看家門前四周,當然,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物。將這張紅色的紙條翻到背面,也只寫了幾個小字:「你還要當一個冷漠者嗎?」沒有寫是什麼組織、也沒有寫在為了什麼事情抗議或籌劃捐款,也不確定是否是來自哪個宗教團體。我將紙條看了又看,嘆了口氣,只能將紙條揉成一團,丟進旁邊的公用垃圾桶。
信箱中,除了那張紙條之外,還被塞了一個很大的牛皮紙袋。厚厚的,感覺是一大疊紙,誰在這個年代還用這麼多紙?怎麼不用電子郵件呢?信封上只寫了三個字:張煥君。
張煥君?我有聽過這名字嗎?不知怎麼地,這名字好像觸動了什麼東西。真是的,這個平凡的一天還真是有點不平凡。我站在門前懶洋洋地將紙袋搖來搖去,希望有辦法看到裡面到底是什麼,但當然沒辦法。我甚至起了直接打開來看的念頭,正當我猶豫要不要這樣做時,我才發現,我身後似乎有一個目光注視著我。
我回頭,是一位穿著深紅色西裝外套、戴著細框眼鏡的女人。我愣了一下,然後才終於意識到——我在找的就是她。
……妳是張煥君?
對。
這是你的信嗎?
對。
我看著她,有點懷疑,但她一臉淡然,讀不出任何多餘的訊息,我不知道能說什麼,只好將牛皮紙袋交給了她。
我是四樓的,放錯了。
她淡淡地補了一句,我點點頭。就這樣,她先進了寫著「復樂園」三個大字的大門。我疑惑地看了看四樓的信箱,空空如也,不知道能做什麼,也就進了門。突然,我想到,牛皮紙袋中那厚厚一疊紙,會不會是小說呢?哈哈,真無聊,誰現在寫小說還印出來給別人看?大家都是在網路上讀吧?大概只有投文學獎還需要印出來讓辛苦的創作者先浪費一筆錢,那也只能祝她好運——說不定,是裝了毀滅世界的機密?最後答案揭曉應該只是裝了小孩子的考卷吧。
隔日,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。我原本是這麼以為。
午間,我去便利商店買午餐。今日特別悶熱,我在架上看來看去,拿了沙拉、豆漿和麵包,實在沒什麼吃熱食的胃口。結帳之後我走出商店,站在門口發呆了一下,不想馬上返回辦公室。看了看眼前,車水馬龍,一如往常。我嘆了一口氣,偶然抬頭,看見了一顆明亮而蒼白的圓點掛在天邊——那是白天的月亮。好像,很久沒看見了,要看見它並不容易,應該都是在好天氣的時候。我盯著晝月看了許久,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:我以前真的有看過晝月嗎?怎麼好像一直沒注意到?我當然知道月亮一直都在那裡,並不是在地球上的我們看不見它的時候,它就消失了。只是,那種陌生感,真的好奇怪。
好像我看著晝月時,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。世界正在改變,我也正在改變。
當然,沒有這種事。我轉頭,往公司走去。十分鐘後,這城市進入了半小時的演習——因為島的對岸那始終的威脅,而做的演習。我在演習開始前進入公司,刻意不搭電梯,在五樓的樓梯間窗前靜靜望著空無一人的城市巷道。剛剛還人來人往,現在一點聲音、一點幽影也沒有,一切都攤在日光下;原來,這樣死白的空無就是戰爭的樣貌嗎?好陌生,好無奈,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剛剛那輪明亮的晝月,也早已消失了,異樣純藍的天空,不留一絲痕跡。我喝了一口豆漿,放棄所有刻意的思維,走入五樓的辦公間。人們庸庸碌碌地來去、談話聲此起彼落,誰也沒有特別注意演習的事。我默默在座位上吃完午餐,一邊為下午令人緊張疲勞的會議做無謂的準備,一邊享用我最後幾分鐘的休息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