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我夢到我們聊天
你說你牙齒疼
我說我失眠
有一天我夢到我們聊天
你說你不再相信有鬼
我說我讀了本小說
——〈有一天我夢到我們聊天〉《眨眼睛樂團》《夢之鄉》
好吧德婗,有件事我要告訴妳,不過真的很怪,希望妳不要嚇一跳。
明明氣氛正緊繃,我的腿上卻感到一股溫熱的重量——原來是阿菜居然經過了黃正的腿,在我的腿上停留。突然被貓臨幸,我愣了一愣才試著摸摸阿菜。
她好像喜歡妳呢,不過表情還是一樣奧嘟嘟,妳有養貓?
如電有養一隻黑貓。
摸著阿菜的毛,令我想起苦娃。好久沒摸到貓毛茸茸熱呼呼的身體,令我有一點難過。阿菜就這麼蹲在我的腿上,似乎還有點警戒,感覺只是在她的地盤巡邏,順便臨幸一下人類。
我姊和月仔分手後,樂團解散,她的音樂生涯也幾乎停擺,很少出門都躲在家裡。後來她和韻平變得很親近,才終於踏出家門參加活動。韻平是她學妹,她們認識很久了,總之,啊——我認為有一個男人在我姊失蹤前和她有親密關係,甚至是和她訂了婚,那個男人,很可能就是吳十艾。
欸?
事情突然急轉直下,從奇幻詭異變成人情糾葛。難道,心心就是吳十艾小說中,女主角A的原型?不過《塵世樂園》是在新語會組成前就開始連載,而心心和吳十艾很可能是新語會活動認識的,時間似乎對不上。
我看了她的日記,其實她沒有寫任何實際的資訊透露那個對象是誰,但我覺得是吳十艾。她認為那個男人包容了所有她的怪異,身體和心靈的都全部包容,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異類。他們還彼此承諾,要永恆陪伴。
異類啊⋯⋯
黃正感嘆道。
是啊,不再是畫出這張城市倒掛在天空中的畫的異類吧。
侑寧又看了看畫,語氣刻意有點輕蔑。雖然我可以理解她被姊姊遺棄的不舒服感受,不過她言語中總是似有若無的詆毀心心,讓我這個歌迷總是有點不悅。但是,這也可能只是她掩護自己受傷心情的方法吧。
這張畫,像是不同的世界呢。
黃正說。
你是說,我們看到城市在下、夜月在上才是正常的世界嗎?而城市在上、晝月在下,是一個異類的世界?
沒想到侑寧如此歸結,說得倒也有點道理。不過,白天中的月亮,真的是這麼奇怪的存在嗎?
⋯⋯你們最近有看見晝月嗎?
我忍不住問。
兩人都搖頭表示沒有。
所以她的日記到底寫了什麼?讓妳覺得那個男人是吳十艾?
⋯⋯
侑寧眼神詭異地看了看黃正。
好吧,其實我做了個夢。
夢?
在吳十艾失蹤前不久,我夢到我姊和一個男人在一個房間裡。夢中我好像也在那個房間,但不知道為何他們兩人都完全忽略我,那個感覺很不舒服。我從來沒看過我姊那個樣子,她很開心,一直在說話,和那個男人非常親密。我只記得維持了頗久的時間,他們都一直忽略我,我開始生氣。終於,那個男人拿下了他的帽子,他一直戴著一頂灰色的帽子,然後——
灰色的帽子?
對,然後,我感覺到他們要更近一步做親密的行為,我就醒了。
⋯⋯
原來,是「我做夢夢見的」啊——這個奇怪程度大概可以和看見晝月後世界改變比上一比。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著。難怪侑寧剛剛聽到我說晝月怎樣後,沒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,因為她自己也經歷了怪異之事。
那場夢,真的很怪。好像,我是闖入一個房間,在監視他們一樣。後來,我曾忍不住問了我姊,問她有沒有新的對象,她沒有否認也沒承認,感覺就是在呼嚨我。怎樣,夠怪異吧?
侑寧做了個誇張的表情,我們都沒有搭話。
後來,吳十艾就失蹤了。我在網路上看到關於新語會的新聞,看到這個失蹤的創會者時,就覺得,他很像那個夢中的男人。其實,我看不清楚夢中男人的臉,但就覺得是他。但是,後來我也忘了這件事,也沒再做過怪夢。一個月後,我姊也失蹤了,過一陣子我才想起有做過那個夢,不過,我一點也不記得那個創會者叫「吳十艾」這個名字。
妳確定妳是在吳十艾失蹤前夢到那個夢嗎?
黃正問。
是啊,我確定。
妳們有沒有看過《夢行者保羅》?英文片名是 《Dream Scenario》,尼可拉斯凱吉演的那部。一位大學教授發現周遭很多人聲稱夢到他,後來發現他出現在全世界非常多人的夢裡。
喔,好像有聽過這部!
依照電影所演,一開始有些人應該是真的莫名其妙就夢到保羅,一個普普通通有點禿的中年男子。後來保羅開始出名,被訪問上了電視。然後開始出現一些更怪異的現象,啊,我要說電影劇情囉:保羅本來在夢中都是旁觀者,卻慢慢開始出現暴力行為,很多人夢到被保羅攻擊,讓大家開始恐懼他。電影沒有解釋太多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現象。不過,我個人是覺得因為保羅上了電視,他的臉開始被很多人看見,很難說有些人不是看了他的臉之後,才夢見他。就像是一種做夢版的曼德拉效應吧。
你認為我可能是看到新聞中吳十艾的臉,才夢到他?
⋯⋯有這個可能性吧。
是沒錯,但我記得我是先做那個夢的。
嗯嗯,若妳肯定的話,我們就先排除這個可能性。
氣氛又顯得有點尷尬,大家再度沈默。我對黃正有點強硬的態度感到微微驚訝,不知道先前他和侑寧已經聊過什麼,不過,他們似乎沒有取得太多共識。或許,黃正不太想相信吳十艾可能是讓心心誤入歧途的什麼愛情騙子吧。當然,我其實也不太想相信;但因為這些怪異之事,在不知不覺中,我是否有點把吳十艾給莫名神化了呢?以為他真的在操縱什麼超現實的神秘之事?或許,他只是一個江郎才盡的膚淺男人?
哈,真是的,吳十艾到底在搞什麼啊?沒想到他可能是渣男海王嗎?
黃正試圖化解尷尬,但假裝幽默的語氣更顯得突兀。
說不定吳十艾是吸血鬼呢。
侑寧的語氣則不知道該說是僵硬還是冷面笑匠了。
可能是外星人吧?
黃正再度笑著說。
還是他是基督山伯爵?哈哈。
⋯⋯
咦?為何是基督山伯爵?
喔,其實是有一部改編《基督山恩仇記》的動畫叫《巖窟王》,背景設定有點科幻也有點奇幻,主角們在太空旅行,基督山伯爵出場前曾被傳聞是吸血鬼或外星人,我就突然聯想到。這一部很好看呢,有點 BL 成分,年輕貴族阿爾貝和基督山伯爵很曖昧⋯⋯
哇,好像很有趣。
沒想到黃正還表現出有興趣的樣子,我則是有點後悔隨便說出這些話。
基督山伯爵是想復仇不是嗎?和吳十艾沒關係吧。
果然,侑寧仍舊一臉嚴肅,甚至有點不耐,我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。提到復仇,難免又想到張煥君。或許,應該介紹侑寧和張煥君組成復仇妹妹組,她們兩人尋找吳十艾可能會比我和新語會有效率許多。哈,真不好笑。
抱歉,我知道我這樣認定吳十艾和我姊有特別的關係很魯莽,但是,這也是不得不的假設吧。我姊的日記,我現在可能還無法給你們看,畢竟,那是她的隱私,已經被我偷窺,說實在很不好。但之後若有需要,還是能讓你們看的。德婗,我相信妳說的話——怎麼說呢?不管是晝月或者是吳十艾的名字變化,雖然其實很難相信,但我相信妳。我這樣說,我也覺得很奇妙,但是,不知道為何聽妳說這些,我並不懷疑,當然,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也經歷了奇怪的夢境——我想我希望相信的是妳這個人,而不是想相信世界上真有那麼多超現實的事吧。但說來說去,我也才剛見到妳,這樣的「相信」,是否也很超現實呢?
沒想到侑寧會突然這樣誠懇地說了這些話,我正在思考如何回應時,腳上的阿菜突然用力地跳下來,往剛剛的茶几上跳去。門外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,看來,是有人回來了。
YOYO!乖!不要太興奮了!
只見一隻棕灰色的土狗竄進門來,手長腳長地跳上跳下,非常興奮。狗狗不斷看著我和黃正,雙眼烏溜溜的,似乎是一隻很年輕的狗。跟著進門的是一位高挑纖瘦、綁著細長馬尾的女子,一邊將狗的牽繩解除,一邊對我們笑了笑。
嗨,我是藍娜!
女子和我們打招呼後,就很自然地進廚房忙東忙西,過了一會,端出一盤手工餅乾。
這是我們店裡面多做的,要吃嗎?
謝謝!
藍娜放下餅乾後,就在侑寧身旁坐下。同時間 YOYO 還不斷在我與黃正之間竄來竄去,我們摸了摸狗的頭之後,才滿意的在黃正腳邊坐了下來。
哈,好可愛,狗和貓的冷熱差還真明顯,他們相處的好嗎?
黃正說。此時阿菜在茶几上懶洋洋地看著熱情的狗狗。
還好,YOYO 才來一年多,還有點怕阿菜,她們兩個都是女生呢!不過最近阿菜也會想去偷襲 YOYO 的尾巴和她玩。
她可能只是想教訓一下這隻傻狗。
侑寧才剛說完,YOYO 就起身跑去聞地上一個貓咪圖案的空碗,明明已經空空如也,還是不死心的重複了數次。而阿菜則一臉莫名其妙的厭世表情,彷彿不敢相信狗狗居然去聞她的碗。看到這幕大家都笑了出來。黃正和藍娜似乎也是初次見面,原來藍娜在附近的咖啡廳上班,而她們佈置良好的客廳也作為藍娜瑜伽和手工藝課程的場地,難怪這麼舒適。我一邊聽藍娜說話一邊看著她的臉,覺得有點驚訝:藍娜的氣質沈穩大方、不疾不徐,笑起來很可愛,年紀似乎比侑寧大,但她手上拿著那個橘紅色的吉祥物杯子也不突兀——難道,真的是寵物像主人嗎?侑寧如冷冷的貓、藍娜如狗,不過,藍娜還是比熱情呆萌的狗狗多了點穩重,這是一對貓狗二人組?
有點晚了,你們要回市中心嗎?
嗯,我送德婗回旅館。
看來,今晚就到此了。我隨黃正起身,YOYO 又興奮地看著我們,讓我忍不住想笑。
下次有機會的話,歡迎到島東找我們。侑寧有認識的民宿老闆,做菜很好吃。
啊,好啊!謝謝妳!
藍娜親切地邀請我們,她沒有多問我們剛剛在聊什麼,不過,我覺得她似乎都知道。侑寧摸了摸 YOYO 的頭和狗說了幾句主人常對寵物說的呆呆話,看來也放鬆了起來。這一對貓狗二人組,應該是一對互補的組合吧。我看了看情緒一直顯得穩定的黃正,突然有一股陌生感:這男人,到底在想什麼?溫和的表面下,是一隻笑面虎嗎?我真是不了解現實中的男人,只喜歡二次元的男人。尤其接近中年的男性,對我來說很陌生,我一直很少去了解;不過,我也不了解女人就是了。想問黃正今晚是不是住朋友家,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。
我們和侑寧及藍娜又說了幾句話,便離開了他們家。外面仍飄著小雨,這個巷子頗安靜,沒什麼人。計程車再過幾分鐘就會來了,這場島南之旅終於要劃下句點。我發現,我似乎對藍娜頗有好感,她散發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舒適感,既熱情又保持著適當距離;同時,我也對倔強的侑寧多了幾分同理,也難怪,她會被藍娜吸引。
掰掰德婗,回到島北我會再聯絡妳。
下車前黃正說,他看來似乎認真地在想什麼事情。我點點頭,快步走進雨中的旅館。一進房間,倒頭就睡,一覺到天亮。隔日早晨醒來,我終於獨自離開了島南,返回島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