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乎我意料之外地,言琹是一位持續活動中的作家,而且,還是一位暢銷作家。我不得不承認,當簡伊果把她形容地像是吳十艾的秘密左右手,並有點露骨地暗示她其實就是他的情婦時,我在心中把她勾勒成一個難以企及的神秘女神。
吳十艾, 如同十艸乂,未婚也沒公開過和誰交往,所以,當然有和任何人建立關係的自由。言琹雖然比他年輕不少,但如今也已三十多歲,應該也無觸犯到誰。我不明白為何簡伊果要把兩人的關係形容得像某種不可告人的事情,似乎有什麼醜聞在其中。或許,就是新語會內部的糾紛吧,還是,真有什麼難言之隱?
那一日,簡伊果告訴我們新語會事件的來龍去脈。大致可以濃縮成以下幾句話:
新語會在五年前,由吳十艾成立。他募集了 JCHSY 五人為初始成員,包括他 X 共六人。J 是簡伊果,C 是言琹,另外三人,除了 Y 之外,簡伊果也提供了我們許多資訊。
新語會,NEWSPEAK,為 X 五年前創立的寫作組織。成立半年後,如火如荼地舉辦了許多藝文活動,吸引了不少文藝青年加入,X 卻突然失去蹤影,引來多方揣測。J 藉此公開批評——他指出那些暗中指責 X 不好好寫作、只試圖引導年輕創作者從事不當運動的人,應該為X的失蹤負責。沒想到在那之後,竟然有人放了一把火將新語會的據點燒毀,甚至造成一位年輕學子不幸喪生。
因為放火事件,此事引來各界關注,本來只是文壇內的糾紛,上升成眾人議論的話題,彷彿新語會是什麼詭異的政治或宗教組織,甚至造謠其主張開放性愛、大麻解禁等。新語會解散,X 從此未再現身。
這樣的大事件,我不可能完全不知道。無疑的,這是改變了的現實之一。聽到簡伊果說這些事,我強作鎮定,心中仍暗暗害怕。我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當時晴朗的天空,不見晝月;天色轉為幽藍暮色時,也未見夜月。這裡到底是哪一個世界?不是我所熟悉的 202X,總不可能是回到過去的 1984 吧?現在有誰在監控我?是老大哥,還是那雙看著那顆欲裂的蠢蛋的恐怖雙眼?
此時此刻,李亦露和我正在等待言琹的新書會開始。看來,「等待」將是我們這個奇怪二人組,之後常有的狀態。我重新看看四周,我現在人在一家書店兼咖啡廳的講座區,店內裝潢簡約新潮,白色桌子和木製椅子,看來很舒服。目前有不少聽眾和我們一樣坐在這裡等候即將開始的新書分享會,以年輕女生居多。這就是我現在身處的現實——不如,就先借稱為 202Q 的世界吧。村上春樹能借用喬治·歐威爾的《1984》來寫《1Q84》,被我借用一下應該不會在意吧?
李亦露的手機,從剛剛就一直不時震動,應該是有訊息。不過,他都沒有特別拿起來看,只是裝作沒事的樣子。
看來,我們兩個被棄者的聯盟,才短短幾天,就有了崩壞的裂痕。是的,我們都已經偷偷「背叛」了那個將我們捨棄的人,透過故作神秘的交友軟體,輕鬆地和他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、分享無關痛癢的喜好。從一同擁有被拋棄的失落感,轉為共享一種彆扭的歉疚感,即使有了裂痕,結盟仍沈默地繼續合作。
不過,也可能是我搞錯了。李亦露用 EGGOTOPIA 可能真的只是為了找尋如電的線索。雖然,我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時時刻刻都有點虛假而冷漠,一如我最初看到他那樣,是虛無的空心旋風。前幾日溫柔幽默的他可能也只是戴著一張假面,為了安慰心情混亂的我。其實,李亦露當然有權利使用交友軟體,他也沒有虧欠如電什麼,但我知道,沒有意義的歉疚感仍是推動他今日持續與我一同找尋如電的主因。
當然,我是比不上李亦露的,我是說在 EGGOTOPIA 的人氣。在那之後,仍舊沒有任何配對到的人主動傳「眼睛」給我。而明日知子也只回覆了我一個「微笑貓咪」的表情貼圖,然後,話題終止,我暫時也想不到要和她說什麼了。
沒關係,這樣也沒關係的,不用回應我什麼。不是因為我不想「背叛」自己對如電的心意,而是因為我現在仍想浸淫在被遺棄的落寞中。只有這一份令人眷戀的情懷,是真實的,可以讓自己陷入困境之中,不用思考如何逃脫。
張煥君有聯絡你了嗎?
我問李亦露。
她只回說她最近有點忙,大概只能等《有象》在影展上映的那一天,才能順便見個面。
嗯嗯。
這個神秘的張煥君,那個我家四樓收到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的女人——就是主動聯絡李亦露的女記者。李亦露在那之後聯絡了她多次,表示要和她「交換條件」,並簡單說明有朋友失蹤了,希望她能協助找尋。張煥君雖然答應幫忙,卻遲遲未再現身。也不肯透露自己到底掌握什麼資訊,只是一直表示要先看到《有象》。而我也再也沒有在家附近遇見她。
所以,我們現在已經在他們的什麼遊戲、還是博奕之中了嗎?
我無奈地問。
我也不知道。
李亦露一臉茫然。
終於,神秘的女主角現身了。言琹穿著一件白色蕾絲領子的深紫色洋裝,綁著清爽的馬尾,外貌清秀漂亮,透露一股文青氣質。她兩耳各戴著一朵不算小的銀色花形耳墜,她說話時,墜鍊隨著她的頭部搖晃,頗為好看。
《言情時間》是言琹最新的一本散文集,在那之前,她已經出過三本書,都是散文集。來新書會之前,我在網路上稍微瀏覽了一下她的新書介紹,老實說,沒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。我本來就很少讀散文,其實,應該說我很少讀中文文學書,總覺得很嚴肅。我書看得也不算多,以前曾迷過一陣子歐美的奇幻文學,後來讀了一些日本文學,還是比較常讀漫畫。尤其工作越來越忙,說來慚愧,幾乎沒在讀書了。現在只大約認得出幾位在社群討論度較高的中文作家,而且只是聽過,都沒讀過。
這麼說來,當年被總編指派當十艸乂的編輯時,我非常緊張,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資格。不過,讀了十艸乂的小說後,才發現自己對中文文學確實存有一點偏見。十艸乂的小說很奇妙,用詞還算直白,剛讀時可能沒有什麼特別感覺,但是不知不覺就會一直讀下去。而且,常常覺得自己與角色融合在一起,很能與角色共感。大概,主要是因為他都使用第一人稱的關係吧。不過,他早期的短篇小說就不太一樣,用詞較冷硬、簡約優美,較注重形式,常有奇妙的主題和思想。在他暫停《塵世樂園》之後,我在二手書店買下了那兩本他以前的短篇小說,放在書架上很久都沒讀。後來,我離開了那一份編輯工作,有一陣子心情很差,什麼事情也不想做。就把那兩本書拿來翻著看,覺得不太容易閱讀,但居然也讀完了。說來說去,言琹的文風和十艸乂一點都不像。當然,言琹寫的是散文,不是小說。我不太讀散文,說起來到底是為什麼,我也不知道。若是類似日記體的劄記或讀書筆記可能還可以讀一點。為什麼呢?因為我愛好虛構嗎?可是,我也常常在小說中,追求現實感,追求一種細膩的生活感,那麼為何所謂「直抒胸臆」的散文,卻不太吸引我?
你以前也沒聽過她,對吧?
我像是在找尋同類似地,詢問李亦露。
沒有,沒聽過也沒看過她的書。
聽到李亦露的回答,我好像安心了點。李亦露沒聽過現今的暢銷作家,好像不意外,他感覺都是讀一些經典作品。我覺得自己有點惡劣,連好好讀過人家的書一章節都沒有,就在這邊品頭論足。不過老實說,這個新書會也挺無聊的。主持人重複問著一些相似的問題,言琹巧妙地回答,但常常避開重點。後來幾個讀者認真地分享讀後感時,還比較有趣。他們都提到了言琹寫的某一篇散文,在哪個時刻與自己的生活經歷重疊,而給他們帶來了勇氣。大約是失戀時、準備考試時或是家人生病時,我記得的大概就是這樣了。
新書會結束了,言琹笑得很優美,我壞心地覺得她像一個花瓶。至少,她一點也不像簡伊果說的,是什麼野花。我突然興起去找簡伊果的書來讀的衝動,科幻小說可能會比較對我胃口吧。不過,新書會結束了,我們要怎麼和言琹攀談呢?昨天李亦露已像上一次一樣,寄信到言琹的信箱,告訴她我們的來意,並告訴她我們會來今日的新書會,希望她能撥空和我們聊聊。
不過,言琹並沒有回信。等等只能硬著頭皮找時機去和她說話了,希望不會太尷尬。
這麼說起來,言琹的事業似乎完全沒有被當時新語會的爭議影響。她是在新語會解散、吳十艾失蹤後,才出版第一本書的。在網路上,也找不到任何她與新語會關聯的資訊。看來,她真的是神秘的隱形左右手?還是說,她已經改頭換面換了一個身份?
講座結束後,許多聽眾拿著書給言琹簽名,我和李亦露也沒買書,站在後方等待群眾散去。沒想到過了一會言琹看人群暫時散開,竟然先一步向我們走來。
你們是為了吳十艾來的,對吧?
言琹單刀直入地說道,我們有點尷尬地點頭。
是簡伊果和你們說來找我的?好,那我知道了。
她微微一笑。此刻的她和剛剛講座中甜美的樣子有點不同,冷靜而有自信。
我們去那邊喝杯咖啡吧,我到六點前都有空。
我們隨著言琹走到座位區,她一邊和幾個粉絲打招呼說再見,一邊坐下,點了一杯冰咖啡。李亦露喝了他今天至少第三杯的熱美式,我看了看 MENU,點了檸檬蘇打。言琹馬上喝了半杯咖啡,感覺很渴。我發現她的短袖洋裝遮住了她手臂上一個花紋細緻的刺青,似乎,是一個「十字」。被荊棘花紋纏繞的十字,不是哥德風的,是紫藍色的、有點文青風味的。難道她是教徒?總不會是「十艾」的「十」吧?我有點無禮地盯著刺青看了半天,如陷迷霧中困惑。
不論你們去問誰找誰,吳十艾都不可能現身的,直到他死。
聽了此話,我們一時無言以對。不過,吳十艾不再現身,對我來說可能也沒有那麼大的差別。畢竟,我的初衷是搞清楚自己身處的「怪」事到底是如何,以及找到如電。李亦露可能會因為無法讓吳十艾看到自己的作品而有點失望,但應該也是在預料之中吧。
為什麼呢?是他親口這麼說的嗎?
李亦露有點不客氣地回問。
是的,他和我說的。
言琹說完後,看了看窗外。我突然有點激動地也轉頭看了一下窗外,依舊沒有晝月的蹤影。若我再度看到晝月,有可能離開 202Q 回到 202X 年嗎?
你們知道嗎?新語會之中,有一個「背叛者」。雖說在我們之中有人背叛了他,但其實,誰先背叛了誰,還很難說。我想,應該是除了我之外,有人也先聞到了那股味道,他即將要把我們放棄的味道——於是,為了掩飾被棄的羞辱,那種臭味,甚至,放了那一把火。當然,這些都是我的猜測。我說這些,似乎是嚴厲地指控某人,其實,沒有這回事的,事過境遷、物是人非,我並沒有要追究當時誰對誰錯。我知道你們主要是為了失蹤的朋友而來,這是很危險的推測啊,假設行蹤不明、缺席中的她也身處怪異之中,這樣好嗎?我想勸你們收手,不要再追查過去的事,但我也知道難以說服你們。不過,我話就說到此了吧。希望,你們的朋友可以早日歸來。
言琹說話的聲調冷淡,不過,聲音本身是好聽的。不知怎麼地,當她說著長長一串要「拒絕」我們的話時,我突然很想睡覺。冷氣很涼,連日的擔憂疲憊令人恍恍惚惚。我看,我只是不想面對一再被敷衍的羞辱,而寧願好像什麼都沒聽見。也許,說簡伊果敷衍我們,是有點太過份了。他顯然和言琹對於過去的想法不太相同——我突然想到,這兩個人之間,會不會也有點什麼?簡伊果就像是吳十艾的第一教徒,而言琹是教宗私藏的野花,或許在另一個世界裡,兩人會攜手離開吳十艾一手建立的假象吧。
我彷彿被言琹和簡伊果傳染,在腦海中毫無意義地勾勒濫情的故事,一邊猛喝我的飲料,希望能喚醒自己。
言琹小姐,那麼,妳從那時候,就再也沒見過吳十艾嗎?
李亦露不死心,仍追問了一句。他的語氣平穩,不過,我仍感覺得到他的不悅。言琹本來已馬上要接話,卻停住了口,表情微微地變化。
⋯⋯我不能告訴你。
此話一出,無言以對。言琹默默坐著,我們不知如何是好,只能一同陷入沈默。
不過,他肯定是不會再以吳十艾的身分現身了,就像我剛剛說的。到死為止,都不會。
他現在換了身份?
李亦露追問,言琹只是神秘一笑。
到死為止、到死為止?什麼樣的人會強調這種說法?難道,死了之後,還能復活現身嗎?眼看話題無以為繼,我試著想離去。本來想感謝言琹今日的幫忙,雖然她其實沒幫到什麼,但沒想到話一說出口,自己也嚇了一跳。
謝謝妳和我們說這麼多,那麼,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。不過,妳有想過吳十艾到底為何要放棄你們嗎?
話說完後,言琹和李亦露都直直瞪著我看,好像我說了什麼再奇怪不過的話。
妳是德婗?對吧?
嗯。
喔,對。妳當過他的編輯。
她笑了。
沒有,我不知道。因為,他放棄的是新語會,不是我。所以我沒想過。
言琹又說出很曖昧的話,兩隻銀花耳墜亮晃晃的。所以,她是覺得自己是有別於新語會的?還是她根本不是其中一員?
那妳身邊最近有什麼怪事嗎?
李亦露插嘴問道。
有啊,就你們啊。
她說這句話的語氣突然隨意起來,好像我們真的是什麼她的老朋友。我已無力被她激怒,也不想再打啞謎,率先站了起來。
今天謝謝妳。
我說。
接下來,你們要去找他們?那個二人組?
嗯,應該吧。
李亦露一邊起身一邊冷淡地說。
啊,對了。這個,可以幫我拿給那兩人嗎?
言琹從包包中拿出一個精美的木盒,大約是鉛筆盒大小,四邊還鑲著金線。李亦露接過木盒,沒有說任何話。
再見。
再見。
我們離開講座會場,今日,已是她失去音訊第十日。後來我們隨便找了個地方吃晚餐,然後不知怎麼地,我和李亦露坐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,一邊喝啤酒一邊瘋狂抱怨言琹,講了一堆垃圾話發洩。
你說言琹是不是被吳十艾甩了記恨在心?
哈哈哈有可能欸。
李亦露一邊捏著他的啤酒空罐,一邊吃便利商店買的零食,真的是吃個不停。
問你喔,你覺得失戀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什麼?
一定是喝酒的關係,我居然問了這種問題。
這個嘛,你認真問的?
對啊,不行嗎?
嗯,我覺得是再談一場戀愛欸。
啊,是這樣嗎?我還真沒有想過。看來,李亦露還是比我有經驗多了。先前他說自己是性愛分離的人,我不是對此有什麼意見,而是帶著有點莫名的幻想,以為他可能是和我一樣有點戀愛無緣體的「同類」。至少,他絕不是什麼「純愛戰士」,對戀愛充滿積極憧憬的吧?
再談一場戀愛——這意味著什麼呢?失戀的痛苦,只能用再度愛上一個人的興奮和期待來淡忘嗎?不過,他說得或許有理。我突然也有點明白如電為何至今無法忘卻李亦露,看來,她一直沒有遇到更吸引她的人。她或許早已經沒有想要佔有李亦露的心思,只希望他好、祝福著他,但只要一見到他,仍難忘對他的愛戀,應該是這樣吧。我踢著地上的小石子邊想事情,時間已晚,也差不多該回去了。正準備提議離開公園,抬頭看李亦露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。
啊,德婗,要回去了嗎?我往那邊走喔,有朋友來找我。
喔。
我默默將垃圾拿到一旁的垃圾桶丟掉,一邊偷看李亦露移動。直到我看見遠處有個看來身材壯碩、穿著背心的男子,站在黑影中,彷彿往這邊看過來。我終於快步離開,往捷運入口走去。
時間已晚,捷運站人不多。什麼「同類」、「不同類」的,都忘了吧。不是早就知道,自己很可能之後也都是孤獨一人嗎?我想抹去這奇怪的心酸感,突然又發現,這種心情,豈不是如電也體會過?和李亦露親近,被他的溫柔細膩吸引,然後,發現彼此之間距離如何遙遠。我當然不是說我突然發現自己也喜歡上李亦露,但這參雜著嫉妒和自卑的心情,就是我一直以為與自己無緣而極力避免的心情。
什麼事也沒發生。但是,無論如何,這一場結盟,也已看見盡頭。
這麼晚回家,等等又要被媽唸了。長這麼大,一直住在家裡,我也已經習慣認命了。自從爸媽和哥吵了好久、哥還是執意去美國工作後,爸媽對我更放縱了。之前偶爾還會試探我有沒有對象,現在大概覺得有在上班有賺點錢就還可以了吧。後來他們與哥和好了,不過,哥也只回國探望了一次,聯絡還是很稀少。好在爸媽也逐漸找到他們退休生活的樂趣,尤其是爸,變得很常出門聚會,參加各種活動,爬山又賞鳥的,簡直是社牛。
想這些做什麼呢?真是無聊。我在車廂中戴上耳機,聽了一首動畫的日文主題曲。女主唱的聲音輕輕柔柔,讓我聽了又很難過。我打開手機,不願點開那個蛋的圖示的 APP,想著想著,醉意令人簡直要睡去。終於回到家,爬上床。
怎麼了?好久沒和妳好好聊天了。現在我這邊是一大早,準備去上班,晚點我再打給妳吧?妳太晚睡了,多休息。
隔天醒來,居然看到哥的訊息。原來,我睡著前打了一通網路電話給他,我完全忘了。哥果然還是這樣,打訊息也是嚴肅兮兮的,不過,此刻看到還是覺得溫暖。今日,又是新的一日、又是沒有她的一日。